奶茶：交融的味道

我国是茶的故乡，茶早已深深融入我们中国人的生活，成为传承中华文化的重要载体。俗话说“开门7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对于在边疆地区生活的人们来说，茶更是他们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历史上，茶与奶相融而成奶茶，并在内蒙古、青海、新疆、西藏、云南等广大民族地区形成富有浓郁地域特色的经典饮品。茶与奶，也代表了我国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在饮食层面的偏好。起源于中国的奶茶，见证了我国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成为了中华文化对世界产生深远影响的典型例证。

我国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自古以来，生活在中华大地上的各民族形成了农耕或游牧的生产生活方式。在“农牧互补”的交换活动中，茶叶起到了重要作用。茶与奶的交融是“农牧互补”的生动体现。

早在秦汉时期，活跃在北方的游牧民族就有“食肉饮酪”的生活习惯。西汉时期，茶叶已成为商品，在长安街头交易。到东汉末，茶叶已经传播到了不适宜种植茶树的地区。

隋唐的统一为饮茶普及奠定了基础，大量奶制品经由西域的胡人、北方的牧民，带进当时的国际大都市长安，与茶叶产生了历史性的碰撞。据史料记载，公元711年，唐朝首开茶马互市的先河。之后历朝逐渐形成了比较完备的茶马交易制度。回鹘、突厥、吐蕃等古代少数民族非常珍视茶叶，将其充当货币、聘礼、祭品等，并以马匹、毛皮等畜牧产品来交易茶叶。唐德宗时代的御史大夫封演在《封氏闻见录》中写道，“（饮茶习俗）始于中地，流于塞外。往年回鹘入朝，大驱马士茶而归。”这是古代茶马互市的最早记录之一。

唐代饮茶之风盛行南北。最初的烹茶法与今日完全不同，是在熬煮茶叶的同时，向茶中加入盐、乳酪、橘皮、花椒、生姜、茱萸等各种香辛料。北宋设立茶马司，专门管理茶马贸易。元朝设立西番茶提举司，由官府统购茶叶。在元朝，奶茶制作方法有了比较详细的记载：一种是炒茶，用酥油、牛奶、茶芽一同炒成，香味很浓；一种是将酥油、面放在末茶中，进行点茶，是牧区的一种主食。明朝汉藏茶马贸易极盛，专门颁布《茶马法》，将茶叶定为国家战略物资，严禁任何人走私茶叶。清朝时期，饮用奶茶甚至成为宫廷中重要的礼仪。皇帝祭祖、设宴时，都要奉上奶茶，外藩王公觐见皇帝时也有赐奶茶的礼仪。据史料记载，赐奶茶，意在体现清朝中央朝廷对边疆少数民族礼遇之意。民国时期设立的康藏茶叶公司，每年输入藏族地区的砖茶约30万包。

纵观历史，茶路所经地区，大多数为民族地区，茶商马帮也往往由汉族、蒙古族、回族、藏族、彝族、白族、傈僳族、纳西族、普米族等多民族组成。茶商一方面将茶、书籍、医药、日用器物等运输、传播到边疆地区；另一方面也将边疆地区的马匹、羊毛、皮革、药材、麝香、沙金等土特产源源不断输入中东部城镇。长期络绎不绝的茶叶运输，形成了南方的茶马古道和北方的草原茶路。

上千年来，各民族共同铺就的漫漫茶路，不仅是一条古代交通大动脉，更是一条政治、经济、文化纽带，生动见证了我们辽阔的疆域是各民族共同开拓的，我们悠久的历史是各民族共同书写的，我们灿烂的文化是各民族共同创造的，我们伟大的精神是各民族共同培育的。

今天，生活在广袤的内蒙古草原，天山南北，世界屋脊青藏高原的汉族、蒙古族、藏族、哈萨克族、满族、纳西族、柯尔克孜族、鄂温克族、塔吉克族、裕固族等众多民族都喜欢喝奶茶，“宁可一日无食，不可一日无茶”。

蓝天白云下，毡房上的袅袅炊烟、珍珠般散落的牛羊、纵马驰骋的身影，还有额吉（蒙古语，意为母亲）手中高高扬起的奶茶……这一幕幕，就是蒙古族牧民的日常。人们的一日三餐都少不了奶茶，早餐中奶茶更是主角。喝上三五碗，额头上泛起汗珠，牧民的一天才算真正开始。传统的奶茶熬制一般选用干牛粪为燃料。熬奶茶的程序非常讲究。通常是先将茶叶熬成茶汁后，再放入鲜奶和食盐。奶茶香不香，关键在于茶与奶的交融。想让茶、奶深度交融要精准把握火候。火候太小，则茶味不足；火候太大、熬煮时间过长，会破坏茶叶中的维生素。待茶水翻滚后，不断搅扬茶汤，掺入牛奶和盐，并把渗入茶水中的茶叶末捞出。奶皮子、奶疙瘩、黄油等奶食品是奶茶的佐料。在一些地区还向奶茶中掺入炒香的黄米、小米。寒风凛冽的冬日，牧人归来之时，蒙古包里奶茶的馨香让人顿觉舒畅。

蒙古族、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鄂温克族、塔吉克族、裕固族等民族熬制奶茶的方式基本相似。一位援疆干部在《新疆：难忘奶茶醇香》一文中，写到他在古尔邦节时去同事家做客，感受到哈萨克族群众的热情好客和新疆奶茶的独特魅力，“当女主人给我们每人倒上一碗现场煮沸、热气腾腾的奶茶时，那浓郁的醇香拨动着我们的味觉神经；喝上一口香醇的奶茶，再配上香喷喷的包尔萨克（哈萨克语，为油炸果，一种油炸的面食）、烤羊肉串是别样的体验，终生难忘……”

藏族的酥油茶是藏族千百年来最重要的饮食之一，也是世界奶茶谱系中独特的一支。酥油就是奶中的乳脂，它几乎不含乳蛋白，极高的热量也符合藏区百姓应对寒冷环境的需求。煮酥油茶时，先从大块压紧的砖茶上面敲下小块碎茶，熬煮成浓浓的茶汁，然后倒入打酥油茶的木桶，加入成块的酥油（黄油）和盐巴，搅打成味道醇厚的酥油茶。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德钦的藏族喜欢往酥油茶中加入奶渣，香格里拉、维西等地的藏族群众还喜欢往酥油茶中加入捣碎的核桃仁、鸡蛋等营养丰富的滋补品。丽江纳西族饮用酥油茶的习惯也与香格里拉藏族相似，许多纳西族家庭每天的早餐离不开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酥油茶。

青藏高原除了广袤的牧区外，也有种植青稞的农业区。因此藏族群众在饮用酥油茶时，还在用青稞磨成的糌粑面中加入酥油茶，用手捏成糌粑团食用，成为一顿营养丰富的主食。

新中国成立以来，党中央十分重视对民族地区边销茶的生产和供给。据《西藏商业志》记载，国家在四川雅安、云南下关等地建立了专门供应西藏边销茶的生产厂家，每年输入西藏的边销茶，仅1951-1956年销量达1亿多公斤。1985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成立30周年之际，中央代表团向新疆人民赠送了边销茶生产厂家湖南省益阳茶厂生产的“民族团结牌茯茶”。数据显示，1990-1995年，国家每年拨给西藏边销茶专项补贴500万元。党的十八大以来，国家政策不断完善。2019年，国家民委等7部委印发了《关于进一步推广低氟边销茶的通知》，在民族地区广泛推广低氟“健康茶”。多吉是拉萨市堆龙德庆区羊达乡羊达村村民，现在入住在堆龙德庆区特困人员集中供养服务中心。2020年11月，这里成为低氟“健康茶”的推广试点单位。“每天早饭和午饭时，服务中心给我们提供低氟健康茶打的酥油茶。感谢党和政府为我们的健康着想。”他说。

如今，无论是在牧区，还是在城市，亲朋好友相聚时以奶茶待客已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奶茶，是一种饮品，又不只是饮品。在不断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中，奶茶，已经作为一条精神纽带，一个情感载体，不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裕固族婚礼上，新娘在婆婆的指导下熬奶茶招待客人。（丁卫国 摄影）

唐朝时期，流行于中国北方和西域的咸奶茶，通过漫漫商道传到了阿拉伯。阿拉伯人对中国奶茶进行了改造，只将茶和奶充分混合，再加两勺蔗糖，就成为一杯馥郁而又香滑的甜奶茶。

除了经由西域传入阿拉伯，并最终到达地中海之外，中国奶茶还向南传播至印度。后来，英国人从中国引进了品质优良的红茶品种，在印度种植并运回欧洲，构筑了欧洲奶茶的航海图谱。再后来，奶茶被带到了非洲、北美、澳洲和东南亚。东南亚奶茶主要以红茶为茶底，加入炼乳、肉桂粉、八角等香料，口感香甜浓郁、略微厚重，别具风味。

在缅甸、马来西亚生活的华人又根据原材料的不同选择，衍生出细腻幼滑的“丝袜奶茶”和口味丰富的“鸳鸯奶茶”。这些奶茶后来与港式茶餐厅一起，成为香港最具代表性的饮食文化。此外，来到东南亚的印度人带来了本地的奶茶文化，它们与华人奶茶、英式奶茶融合交流，成为今天享誉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的“拉茶”。

近现代，随着印度和尼泊尔等地商人前往西藏经商，经过融合的东南亚奶茶又传入拉萨等城市，发展成为至今都受藏族喜爱的藏式甜茶。20世纪，奶茶的发展空间更加广阔自由。到80年代中期，台湾街头几乎所有的水吧，都开始出售奶茶。1987年，台湾“春水堂”率先将一种名为“粉圆”的地方小吃放进奶茶里，因煮过的粉圆色如黑珍珠，取名为“珍珠奶茶”，又可加入布丁、椰果、烧仙草、龟苓膏等各式各样的配料，调制出不同味道。

中国人以茶为情感纽带，连结成了中华民族命运共同体，而中国奶茶的世界之旅，更为全球美食的丰富多彩奉献了中国智慧。

李琳 鹰鸽 编辑 卢旭 制作